原著里,郑执借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角色表达了不一样的看法。当王战团的女儿王海鸥跟药房同事李广源相恋时,这个比王海鸥大八岁,在众人眼里离过婚、没孩子、混舞厅的男人并不受待见,以至于大姑一度要找李广源拼命。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花花公子”,在婚后生活中却逐渐表露出他好的一面,大姑的态度改变了,“广源啊,我看明白了,你不是坏人”。李广源在他人眼里的形象转变,戳破了这些“不正常人”身上的种种偏见,这些偏见并不能决定他们是怎样的人,该怎样被对待。也恰恰是李广源的存在让王战团身上的悲剧性更突出,同为被偏见束缚过的人,王战团到死也没有脱下他身上疯子、累赘、污点的骂名,他死在了精神病院,“早上护士给他盛粥的工夫,一扭头,脑袋已经搭在了窗沿上,像在打瞌睡”。
诸如王战团、李广源、周正这样的边缘人在郑执和其他东北作家的笔下都不少见。在首部长篇《生吞》里,郑执塑造了青年秦理,这个父母双亡、性格孤僻却智商超群的男孩在成长中遭受着歧视和暴力,即便在友谊里也被不公平对待。秦理最终成为一个如卡西莫多般的聋哑人,唯一能与秦理感同身受的同伴黄姝有着跟他类似的家庭背景和成长遭遇,却在将近成年的一次意外伤害后选择自尽。最纯真的心灵似乎总是要在创作者笔下经历最残酷的拷问,在从天台坠落之前,替黄姝完成复仇的聋哑人发出怒吼,“那声怒吼,或者叫哀号,本应具有划破夜空的锋利,却像个濒死的生命一样无力,没有回响,转眼被黑夜生吞”。
郑执的《生吞》以两名青年对命运无望的悲愤结束,事实上,故事结尾那声消失在黑夜的回响传递出的是一代人的失落。经历了上世纪90年代经济改革引发的下岗潮,无数曾端着“铁饭碗”的东北人都变成了没有工作、为生计发愁的边缘人。短篇《蒙地卡罗食人记》里,郑执写一位下岗后的父亲整日游荡在市场里找零工,“他戴了顶土匪帽,扯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双眼睛”。短篇《森中有林》里,机场驱鸟员吕新开和他的盲人妻子廉婕几乎可以视为秦理和黄姝的化身。《仙症》里周正的父母在双双下岗后开了抻面馆,这个细节就改编自郑执父亲的亲身经历。